電梯"卷人"事故:"明星企業"檢測合格的電梯為何會出事?

7月30日，事故技術調查組演示，事故型號電梯的蓋板均為拼接結構，如果出現松動、翹起導致縫隙過大，極容易引發翻轉。湖北荊州電梯事故調查報告29日發布，初步認定電梯制造商申龍電梯股份有限公司存在蓋板結構設計不合理、3塊蓋板尺寸與圖紙不符、出廠產品零部件質量把關不嚴等問題，對此次事故應負主要責任。新華社記者 梁建強 攝

新華網南京７月３０日電題：“明星企業”檢測合格的電梯為何會出事？——湖北電梯“卷人”事故再追蹤

新華社“新華視點”記者劉巍巍、周琳、周強

湖北荊州電梯事故調查報告２９日發布，初步認定電梯制造商申龍電梯股份有限公司存在蓋板結構設計不合理、３塊蓋板尺寸與圖紙不符、出廠產品零部件質量把關不嚴等問題，對此次事故應負主要責任。

然而，申龍電梯主要負責人接受“新華視點”記者采訪時堅稱：“涉事電梯通過國家相關檢測，產品均嚴格按照圖紙尺寸生產，目前未接到任何官方性結論報告。”

針對諸多疑問和公眾關注焦點，記者再次展開追蹤。

３月曾被檢驗合格，檢測項目不包括蓋板

３０日上午，記者來到位于江蘇吳江汾湖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的申龍電梯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總經理袁強表示，企業生產目前未受影響。

據袁強介紹，涉事的ＦＭＬ０８型電梯于２００８年開始生產，全國在用同型號電梯４６４８部，此次是該型號電梯首次出現類似問題。

那么申龍電梯是否存在設計缺陷及生產瑕疵？袁強未予正面回應，并稱電梯行業屬特種設備，安全運行牽涉到產品制造、組合運行、生產狀況等多個環節，“故障電梯中，因維保導致的比例最高，占６０％”。

據事故調查小組此前通報，今年３月１６日，事故電梯經湖北特種設備檢驗檢測研究院檢驗的結論為“檢驗合格”。事故技術調查組專家、湖北省特種設備事故調查處理中心工程師徐義說，調查組了解到，對于蓋板的設計問題及尺寸不符問題，３月１６日的檢測并未涉及，“檢測的項目中沒有包含蓋板這一項”。

記者從一家特種設備監督檢驗技術研究院了解的信息顯示，按照國家質檢總局關于自動扶梯的檢驗規范，蓋板的緊固度并沒有列在檢驗項目中。

對此，全國電梯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委員黃文和告訴記者，雖然國家對蓋板沒有明確的生產標準，但對電梯支撐構件的承載力，明確要求不得小于每平方米５０００Ｎ的強度。

長三角某大型電梯企業負責人說，當下不少電梯公司的蓋板采用邊框結構固定，就算沒有螺絲也不會出現翹起現象。“問題可能出在設計上沒有邊框固定，或者支撐點承載力不夠。”

7月30日，同樣位于事故商場內3樓的兩部不同型號的電梯被拆解。事故技術調查組認為，與另一品牌電梯相比較，申龍電梯股份有限公司生產的事故型號電梯“安全防護措施考慮不足”。湖北荊州電梯事故調查報告29日發布，初步認定電梯制造商申龍電梯股份有限公司存在蓋板結構設計不合理、3塊蓋板尺寸與圖紙不符、出廠產品零部件質量把關不嚴等問題，對此次事故應負主要責任。新華社記者 梁建強 攝

存在缺陷的電梯為何能安裝并投入使用？

袁強稱：“公司有多款型號電扶梯產品，均通過國家電梯檢測中心型式試驗并取得生產許可，包括此次荊州‘７·２６’安良百貨電梯事故的中ＦＭＬ０８型自動扶梯。”

根據我國《機電類特種設備制造許可規則（試行）》和《特種設備制造許可目錄》，電梯作為特種設備，必須取得制造許可方可制造、銷售。自動扶梯的制造許可方式為制造單位許可，程序為申請、受理、型式試驗、制造條件評審、審查發證、公告。那么，通過了型式試驗和相關檢測，是否意味著電梯設計、生產就無隱患？

記者從多位業內人士那里獲悉：“型式試驗相當于企業生產新型號電梯做的實物模型，只有通過試驗才能進行規模化生產。”但型式試驗只能說明企業具備生產這個型號的能力。

定期檢驗是質監部門的法定職責，每年一次，相當于汽車年檢。同時，定期檢驗合格只能說明電梯沒有出現大的結構性問題，而不少小問題都需要通過日常維保來解決。“電梯安全問題，三成是產品質量，三成是保養，三成是安裝，最后一成是使用人的監督自覺。”一位電梯公司工程負責人說。

此外，事故調查報告稱３塊蓋板尺寸與圖紙不符。多位業內人士認為，蓋板結構設計要充分考慮到人流沖擊，踏板出現松動和翹起是因為蓋板尺寸出現了問題。每個蓋板的尺寸大小、抗壓系數均有嚴格的設計規范，并有設計圖紙為證。這樣的踏板能夠出廠，說明申龍電梯公司把關不嚴。同時，按照常規，安裝公司發現蓋板跟圖紙不符合，應停止安裝。可湖北德富機電設備有限公司沒有這么做。

除上述疑問外，還有兩個細節令人質疑。

第一，蘇州市電梯業商會有關人士介紹，根據國家相關規定，電梯蓋板內應裝有安全保護裝置，一旦梯級下陷到一定距離或者打開蓋板，安全保護裝置將被觸發，電梯停止運行。申龍電梯股份有限公司總工程師張建忠稱，事發時電梯蓋板沒有打開，未能觸發感應裝置。但一些業內人士卻并不認同，認為涉事電梯要么沒有安裝安全保護裝置，要么是裝置失靈。

第二，此次事故發生在電梯的上機房處。專家認為，上機房蓋板下的空間分兩塊，一塊是馬達傳動裝置，一塊是工作人員的工作區域，兩個工作空間還有隔板。“受害人從第二踏板掉下來，一般應是掉進工作空間，不會造成傷亡，為何此次直接掉進馬達裝置區域致死，著實令人費解。”吳江一位電梯生產商說。

7月29日，由事故電梯上拆卸下的蓋板可以看到，出現翻轉的中間一塊蓋板為“凸”型結構，事故技術調查組指出，一旦上端出現松動，較容易出現翻轉。湖北荊州電梯事故調查報告當日發布，初步認定電梯制造商申龍電梯股份有限公司存在蓋板結構設計不合理、3塊蓋板尺寸與圖紙不符、出廠產品零部件質量把關不嚴等問題，對此次事故應負主要責任。新華社記者 梁建強 攝

低價優勢并不能等于價廉物美

據申龍電梯股份有限公司官網介紹，該公司創立于１９９２年，是一家集設計、制造、銷售、安裝、服務于一體的現代化電梯生產企業。其產品銷往全國３１個省區市，及俄羅斯、馬來西亞、澳大利亞等海外市場。該企業還獲得全國用戶滿意產品和服務單位、中國馳名商標、江蘇省高新技術企業、江蘇省高新技術產品、江蘇省明星企業等榮譽。

記者采訪多家電梯代理商和使用企業發現，近幾年來，申龍電梯憑借低價優勢，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獲得中小型地方房企和連鎖商超等客戶的青睞，成為行業后起之秀。該公司財報顯示，２０１２年、２０１３年和２０１４年分別實現營業收入為９．５７億元、１０．９億元和１２億元，凈利潤分別為１億元、９９３７萬元和１．２４億元。２０１４年５月２３日，申龍電梯向證監會報送ＩＰＯ申報稿，于今年７月２日通過證監會發審委審核。

雖然業務呈現快速發展勢頭，但申龍電梯在技術研發方面的投入卻處行業較低水平。數據顯示，與企業利潤攀升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申龍電梯研發費用占營業收入比重反而降低。２０１２年、２０１３年和２０１４年研發費用占營業收入的比例分別為３．４６％、３．６５％、３．１１％。

另外，申龍電梯技術人員占員工總人數的比重也遠遠低于同行業。２０１４年申龍電梯技術人員所占員工總人數比例為９．４１％，而國內同類企業一般在兩位數。

同類電梯大品牌價格為２０萬至４０萬元，申龍電梯則低得多。對此，袁強稱，申龍有自己的零配件生產企業，零配件６０％由公司內部企業提供，故而能夠縮減成本。

據業內人士介紹，樓高４米到４．５米的自動扶梯價格一般為每臺１６萬元左右，而申龍公司的統計數字顯示，２０１２年至２０１４年，該公司同類自動扶梯產品銷售平均單價均不超過每臺１２萬元。“在開拓市場過程中，低價應是申龍電梯的利器。”一位某國際品牌電梯公司銷售經理說。

目前，廣東省質監局已緊急通知，要求對申龍電梯有限公司生產并安裝在該省的電動扶梯、自動人行道進行專項檢查。上海市已暫停在用的９０臺申龍電梯股份有限公司的自動扶梯和自動人行道，全面檢查整改。據排查，其樓層板均呈“凸”字形，存在安全隱患。

蘇州市電梯商會相關負責人稱，一些電梯生產企業為壓縮成本，偷工減料，加之相關部門監管存在盲區，導致部分企業為追求利潤忽視產品質量。